在我离开王老师家后，见到猫之前，这中间应该发生过什么事。
是的，你没看错，就是应该。因为不能确定这一点，所以用了这个含混而且惹人遐思的词汇。在动词之前加上应该二字，就成了一种暧昧态度的暗示。比方说，在一个舞会上，某某向心仪的女生邀请共舞时，女生如果说“你去邀请别人吧”或者“你应该去邀请别人吧”，这之间就出现了微妙的差别。前者态度明确，后者则表达了该女生的微妙心情，欲拒还迎，似羞似喜。
扯这么多，是因为接下来我和猫都进入了舞厅，而我则不知出于什么理由，莫名其妙就跟她搭讪，并邀请她共舞。
“你应该去邀请别人吧。”
她如猫一样狡黠的嘴唇如此翕动之后，我听到这句意义难明的话。
“你想做什么？”
这是我第二次发出想同的疑问。前一次是因为紧张，这一次真的是发乎好奇。
她自然没有回答。
我也不认为她会回答。这个时候，在热闹的舞厅中，我的思绪反而理清。首先的问题是，我是怎么走到这个诡异地方的。
一切回到我离开王老师家后。
荒僻的西郊就像美国电影中荒落的淘金城市，因淘金风潮而兴建，因金矿采光而荒废。但前者应该新兴的勃勃气息，后者则是倾颓的陈旧感。截然不同的是，西郊处在这理所应当的错位中，产生了怪异的气氛。
我首先走的是更西边的方向。通过一条大路后，陆续看到了疏疏落落的家庭店铺。我走向其中一家，要了一瓶维他奶。老板娘是个笑眯眯，看起来不年轻的女人。她说：
“小兄弟是来玩的吗？再过不久天就快黑了，趁现在赶快走吧。这里夜了就不太平了。”
“不太平？是地痞流窜吗？”我自信几个地痞还不放在眼里。
她笑而不语。
对了，我忽然想起最近正在研究的课题，问道：“老板娘，这里有没有什么神奇的古怪的传说流传？”
“你是指什么奇谈怪闻之类的传说？”
“这么说，还真有？”我惊喜道。与其去买参考书，倒不如进行实地考察，这可有趣多了。
“那么，这里都有什么传说？”
“嗯，要说什么灵异传说之类的东西，那可多得很呢。你想听哪个？”
“奇怪，这里历史不长，传说怪谈的东西却很多啊！”
“这里的开发历史虽然只有短短十几年，但原本这里就有个村子。而且，这里也发生了很多事，历史不丰富都不行。像满地的狗屎一样多呢。”
像狗屎一样多。这是什么比喻？
意思是这些怪谈都不值钱吗？不，满地的狗屎，应该更令人讨厌才是。
“这些传说，影响力很大吗？”
准确的问法是，恶劣影响。这个时候这么问的话就显得很不礼貌了，措辞上的规矩，是确保良好交流的基础。
“这个嘛，要看人吧。对我来说，都差不多，总之听起来还挺有趣的。”
“哈哈，老板娘看得挺开的。”
“比如说，我们这附近就有鬼舞厅，月天狗，散花童子，求活猫之类的故事，有些是人家编的，有些是人家不知不觉就传起来的。各种各样都有。”
“求活猫？第一次听到这种名目呢，这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故事？”
“求活猫的话，有很多种版本。我知道的就有两三种，每种都不一样呢。”
“怎么说？”我愈发感到好奇了。
“说不一样也不对，准确来说嘛，应该是有微妙差别的故事，不过这微妙差别既不像我们平常道听途说后因各自理解的偏差而产生变化，也不像细节缺失而造成的现象。”
想不到这个普通店铺的老板娘竟然这么有研究，说起话来也有条有理，不像个平常人啊。有了这个印象，我再仔细观察老板娘时，发现她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使她显得又年轻了几岁。
“简而言之，就是所谓的‘传播内容的变化’吧？”
“没错，”老板娘点点头，“这几个版本的差别，不是‘同一棵数长出来的几个果实’，而是‘同一种类的树在同一土壤上长出来的果实’。”
“还真是复杂的比喻，不过大概我也懂。这几个版本的故事，您说的前者，就像同一部漫画被砍成几段分在不同制作风格剧组中。而后者嘛，就像不同脚本家写出来的同一个故事。”
“唔，也可以这么理解。”
“不过您这么说的话，我倒是对这几个故事更期待了。在下洗耳恭听。”
这个在我看来越来越神秘的老板娘，微微一笑。
“那么我先来说说我最先接触到的版本吧。”
第一个版本，简直是胡闹。
至少在我听完后的第一印象，就是如此。
在许多年以前，西郊曾经有一个颇有来历的村子，名字是什么不得而知。大概是该可开放后的那段时间吧，有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头子，儿女们都去外面的世界打拼享乐了。老头子很孤独，养了很多只猫，足不出户。每一天都闭紧门窗，无非必要，绝不出来。村民们也渐渐和他少了联络，多日不见也实在正常。有一天，当村民经过老头子的屋子前时，突然发现里边传来了极为难闻的恶臭。闯进去的村民发现，老头子早就死了，干血涂了满地。他养的那些猫，正围在老头子的尸体上，一点点地啃食。只剩下内脏骨头没有吃。饿极了的猫，将老头子的肉体吞噬干净。
这就是求活猫的第一个故事。为求存活，连主人的尸体都啃噬。果然是畜生。孤苦伶仃的老头子将自己的怨恨倾注在这些猫身上，让这些求活猫变成了类似妖怪的存在。
“总之，这个版本大致如此。”
她如是说道，脸上带着微笑。
这一刻，我甚至觉得她的脸上充满了残忍的**。然而，这只是错觉。这个以拙劣的叙述手法讲诉出来的故事，就像是一个充满恶趣味的恐怖玩笑，让人感到恶心。
不知为何，我清晰地感受到，这个胡闹一样的故事所拥有的真实性。
荒唐！
“那么，第二个版本呢？”
“很抱歉，快入夜，要收摊了。想另一个版本，下一次吧。欢迎你下次光临！”
老板娘带着若有若无的轻笑把我送出铺子，或者说是，我听到背后有一个若有若无的轻笑。
“这是招揽回头客的招数吗？”我心里无不恶意地吐槽，“不过，还算挺有趣的，原谅你了！”
再之后，宛如神启一般，我走进那条小巷，遇到了猫。
想起来了，就是这样。
我仔细确认了一遍，在遇到猫之前的这一段，应该没有遗漏的地方。
这一段充满了提示的情节。
我想，应该没有遗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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